李颖那片花开美文摘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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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2024-08-07 00:5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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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:2024-08-16 13:01
一大早,女儿乐乐打来电话,妈妈,公公走了。娟儿失声叫了起来,你说什么?怎么可能?妈妈,是真的,公公他走了,乐乐声音哽咽。乐乐的话像一把尖利的刀,瞬间刺入娟儿心脏。她捂着胸口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,嘴里呓语一般,不!不会的!我再也见不到他了。巨大的悲痛将她笼罩,豆大的眼泪从她眼眶里涌出,像断线的珠子争先恐后往下掉。挂了电话,她发疯似地往外奔。窗外,已经是暮春时节,大地展示出旺盛的生命力。满眼都是奇异的绿,绿得明亮,绿得让人心生怜惜。远处山坡上,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扑入眼帘。泪眼朦胧中,娟儿仿佛看到刚子笑盈盈地向她走来……
时光倒流到三十年前……
三十年前,娟儿还是一名初三学生,她就读于家乡的正源中学。能上这个学校的学生不是学习成绩优异,就是本地有头有脸人家的孩子。娟儿的父亲是一位小学教师,她本人成绩优异,理所当然地进了这所学校。在娟儿心里,正源中学就是古时的国子监,是一盏燃在她心上的明灯。
学校依山而建的,坐西朝东。娟儿常听奶奶说,一个学校,大门的朝向决定了它的风水。娟儿常常右手托着腮帮,争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,好奇地问奶奶,什么叫风水?奶奶疼爱地看了她一眼,说,所谓风水,本质上指“风气”。“风”是流动的空气,“气”是人与自然环境相互间构成的和谐关系,是一种气场。你还小,长大了就懂了。奶奶的话,带给娟儿某种神秘的色彩。学校正东边是高大的帽子山,绵延无边,像一道天然的屏障,让人看不到更远的地方。学校偏西南是一大片广阔的田野,极目远眺,天高地阔。学校南北方是一条贯穿两个县之间的乡村公路。公路像一条带子,穿插在山与学校之间,连接着与学校只有十几步之遥的正源乡场。
娟儿常和小华和小英一道,站在操场上,好奇地仰望高大的帽子山,心中产生一个又一个遐想——这么大的山,里面有传说中的神仙吗?山里还有什么呢?就这样,大山以一种熟悉而模糊的姿态,驻守在娟儿心中。山上层层梯田,栽着数以百计的广柑和梨树。这样大面积栽种果树,在农村实属少见。一到春天,洁白的梨花开满枝头,像下了一场雪,到处洁白耀眼。山坡上还有一大片庄稼地,放眼望去,金黄的油菜花流光溢彩,像铺了一地金子。金黄与洁白相互映衬,相互成就,明亮而温暖,构成春天独特的美。夏天,帽子山成了绿色的世界,仿佛各种各样的绿都等到这一天才赶来凑热闹似的。山上有三条通往外面的小道,阳光从树梢洒下斑驳的影子,如梦如幻。这里成了学生心中的“伊甸园”。他们常常靠着树木或石头,聆听大自然的鸟叫虫鸣,一天的疲劳顿消。掩映在青山下的学校,鸟儿啾啾,书声朗朗,像传说中的世外桃源。
初三夏季开学后不久,班主任王老师领进一个大个子男生向大家介绍,这是刚从西月县转来的刚子,希望大家今后相互学习,友好相处。此时刚子像一个聚光灯,把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他身上。他身材高大,身上的衣服好像故意和他作对似的,不是裤脚憋屈地悬在小腿上空,就是衣服像借来的一样,很不合身地贴在他还不强壮的身体上。见大家都在看他,刚子略微有些窘迫,悄悄用手扯了扯衣服袖子,企图遮住半截露在外面的手杆。有几个女生噗嗤一声笑起来。娟儿认真观察起他来,只见他生得明眸皓齿,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略带羞涩。她心里暗暗想:好一个文弱的贾宝玉。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,看似文弱的刚子,第一单元考试考了全班第一名,甚至高出二、三名一百多分。成绩公布后,像一颗炸雷在学生中掀起轩然大波。后来几次单元测试,刚子都轻轻松松夺魁,成了班上一颗耀眼的“卫星”。从此“双脑筋”这个雅号不翼而飞,全校学生都知道娟儿班上有个“双脑筋”学生。
正源乡属川东北农村一个比较偏远的小山村,那里丘陵起伏,夏季炎热,冬天多雨。刚入冬,早上就大雾漫天。天地间像被巨大的罩子罩着,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,村庄笼罩在乳白色的仙境中。树枝上、房檐上,水珠滴滴答答往下落,像演奏一首清新、质朴的乡间小调。
天刚蒙蒙亮,娟儿便行色匆忙地行走在通往学校的田间小路上。她身穿一件花布旧棉袄,道肘和袖口上磨破的地方,虽然打着补丁,但针脚匀称、细致。脚上那双解放鞋,是她考上初中后,读军校的哥哥给她换来的,她格外珍惜。母亲给她缝制的偌大的蓝布书包,背在她纤细的身上像背着一面鼓,很不协调。纵横交错的田间小道,像弯弯曲曲的带子,相互缠绕,又各有各的端点。
娟儿行色匆忙地走着,两条乌黑的长辫子上下晃动,像两只跳跃的燕子。刚下过雨的泥泞小路,坑坑洼洼、高低不平。集满水的小坑洼亮晶晶的,一步踩下去,冰块破碎的声音,像锦缎撕裂,富有情趣。二尺来宽的田间小路,泥巴像糯米一样粘稠,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。娟儿使出吃奶的劲,边走边抠掉鞋底的泥巴,好不容易才走完这泥泞的小路。她气喘吁吁地爬上一个山头,见远处的学校天涯咫尺、触手可及。她一阵兴奋,情不自禁地哼唱起“南泥湾”来。
此时,娟儿脸上泛着红光,精致小巧的鼻子和红润性感的嘴巴越发迷人。额头和鼻尖处渗出细密的细汗,像红色花瓣上开在她椭圆形的脸上,看起来愈加青纯妩媚。她一迈进教室,男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。娟儿埋着头,仓皇逃到自己座位上。教室后面不时传来哄笑声还有男生的追逐嬉闹声。
王老师手里拿着书,神色冷峻地朝教室走来。坐在窗户边的人连忙喊了一声,王老师来了!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,像高音喇叭突然断了线。同学们为什么怕他?这还得从他的诸多笑话中说起。王老师学识渊博,但人很古怪,说话爱唠叨,常常把娟儿他们当小学生管教。班上哪个学生稍有不慎,他那根又厚又宽的戒尺便扬得高高的,让人望而生畏。戒尺真要打在手上,得痛几天几夜。所以,同学们见了王老师,就像兔子见了鹰,只有躲的份,绝不敢额外生事。王老师有一个全校师生皆知的雅号,那就是“斗”先生。
这雅号是怎么来的呢?跟南部的方言有很大的关系。南部话属汉语北方方言,其语音和普通话标准音比较,生母比普通话多了三个,韵母比普通话多了两个。这样一来,南部话与普通话的发音就有所不同,它保留着部分古入声字的发音。课堂上,王老师总爱不厌其烦地训斥学生,你们给我认真地听着、指着、看着、读着、背着、写着。而他偏偏把“着”念成“大豆”的豆,一节课居然能说出二十几个“豆”字来。大家私底下都尊称他为“斗先生”,并慢慢传开了。
这还不算什么,王老师读课文更搞笑。每当读得声情并茂时,他两眼放光,把头摇得像拨浪鼓。那表情和动作甚是夸张和滑稽,颇像旧时私塾里的先生,让人忍俊不住。有几个特别调皮捣蛋的学生故意装怪,也跟着他夸张地摇头晃脑读起课文来,同学们也跟着摇头晃脑。课堂上像麦浪起伏,惹得大家哄堂大笑。
说话间,王老师走进教室。他威严地扫视了全班同学一眼,冷峻地说,今天我们继续学习鲁迅先生的“社戏”。看到王老师冷峻的脸,同学们像被驯服的小豹子,立刻收起十足的野性。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,只听得见窸窸窣窣翻书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声。王老师正讲到兴头上,忽然,他停下来,眼含期待,温和地对刚子说,刚子,你来说说,文中对几个场景进行了描写?从哪些方面在写?刚子微微一怔,可爱的娃娃脸马上白里泛红。他迅速站起来,眼里闪着聪慧、机灵的光,沉着地说,写了月夜行船、船头看戏、午夜归航三个场景。是从色彩、气味和声响等方面来描写的。刚子的话音刚落,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。王老师满意地点点头,微笑着叫刚子坐下。
坐在刚子不远处的班长杨生,看到王老师判若两人的表情,眼里闪过一丝落寞。他知道,自从刚子来到班上,他出色的表现已经完全替代他在老师们心中的位置。王老师对他的喜欢已经岌岌可危,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。
刚子坐下来,看到同学们投来羡慕的目光,心里美滋滋的。他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坐在前面的娟儿,一丝异样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开来。这感觉里有莫名的渴求,有深深的失望,还夹杂着一丝恐惧。望着娟儿乌黑的长辫子,他第一次走神了。这感觉太奇妙,你不去想它时,它就在你心底,像棉花糖那样柔软、甜蜜。你去想它时,就像有一团火藏在心中,让人莫名其妙地激动。这种奇妙的感觉已经有一段时间了,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。
其实,刚子自从第一单元考了全班第一名,娟儿考了全班第三名后,他认识了娟儿,开始悄悄关注起这个漂亮的女生来。他发现娟儿身上有股说不清、道不明的吸引力,把他一个劲地拉向她身边。课堂上,他总是偷偷关注娟儿的一言一行、一举一动。他想知道她更多的信息,包括她想些什么,喜欢什么,他甚至怀疑娟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。总之,有关娟儿哪怕头发丝大小的事他都想知道。今天,这种失落感更强烈。他莫名地想靠近她,又很害怕。越是害怕,越想靠近。他更不敢看娟儿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。他真切体会到被冷落和不重视的滋味,就像不被父母疼爱的孩子,顿生委屈。
刚子多么希望能得到娟儿的关注,哪怕看他一眼也行啊!他正在懊恼间,突然,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快速闪过。他一阵窃喜,开始编制起那个梦来。只见他嘴角浮现甜甜的笑意,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。王老师犀利的眼神和洪亮的声音打断刚子的思索,他连忙调整好呼吸,认真听起课来。
别看娟儿在班上年龄最小,她的成绩在女生中可是数一数二的,她担任了班上的学习委员。她每天最后一个来,除了上厕所,其余时间都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学习。她的脚下好像有一块巨大的磁场,牢牢地将她吸互。娟儿性格温柔,在同学们面前,她总是柔声细语,像萨克斯演奏,给人轻柔柔的美感。她眼里有一泓泉水般的清澈,像冬日里的暖阳,让人忍不住想靠近。特别是男生,都争着和她套近乎。娟儿的父亲是小学老师,在男生们眼里,她就像枝头的海棠花,轻易不敢攀摘。
下课铃欢快地响起来,大家嬉笑打闹着,像开闸的洪水一古脑儿地往外涌。娟儿安静地坐在座位上,埋头做作业。好朋友小华和小英朝她走过来,小英说,小秀才,别光坐着读书,小心屁股坐起老茧,走路一瘸一拐多难看?我们出去玩一会儿吧。小华抢着说,对,我们的小美女可千万不要落到这般地步,不然……她看了看四周,压低声音,说,以后没人敢要…小英一听,“噗嗤”一声笑起来。娟儿看着两个好朋友这样打趣她,红着脸说,哎,一个个油嘴滑舌,说不过你们,遵命就是。她们嬉笑着离开了座位。
操场上同学们三个一堆、五个一群,追逐打闹,很是热闹。杨生心里闷闷不乐,一个人在操场外转悠。和他玩得最好的赵斌、王强跑过去。王强看到杨生情绪低落,知道他第一名的宝座被刚子夺了,笑着说,想什么呢?是不是没得到第一名不高兴?杨生看了看王强,没有说话。大丈夫嘛,能屈能伸。这次没考好,下次赢回来,王强安慰他。杨生摇了摇头,显得很泄气。我考不过他的,他就是块学习的料,是天才,老师们都这样说。赵斌笑呵呵地接过话茬,你这是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。要不,我们帮帮你?帮?怎么帮?杨生惊讶地问。赵斌笑了笑,向杨生招招手,神秘地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好一会儿。听完赵斌的话,杨生连连摆手,不、万万不可!赵斌给王强挤了挤眼,向他保证,你别管,放心,有我们呢。
赵斌和王强老远看见娟儿她们从厕所那边有说有笑地走过来,连忙快步跟上她们。赵斌笑着对娟儿说,学习委员,找你有点事。娟儿一愣,找我什么事呀?能借一步说话吗?赵斌态度诚恳地说。娟儿拿眼看着小华和小英。小华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。娟儿迟疑地跟赵斌来到操场边。杨生见赵斌把娟儿叫来了,面带惊讶,连忙迎上前去。娟儿,我和王强想请你利用课余时间给我们补习语文,行吗?赵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娟儿,生怕她拒绝。听了赵斌的话,娟儿连忙推辞,不,我不行的,叫、班长吧,他的语文成绩最好。别谦虚嘛,你和班长一起帮我们,不更好吗?王强凑过来说。娟儿急得涨红了脸,嘴里嘟囔着,我真得不行。娟儿拒绝赵斌,自有她的道理。在八十年代,“男女授受不亲”的封建传统思想在人们意识里根深蒂固。即便是男女生同桌都难得说上几句话,更别说有什么亲密的行为和举动了,否则会被视为不正经或人品有问题。在男生面前,女生永远对他们敬而远之,或者表现得很冷漠,让男生望而却步。更何况赵斌叫她和几个男生一起学习,娟儿感到害怕和为难。
杨生看娟儿窘迫的样子,故意将她的军,你爸是老师,你不会也像她们一样保守吧?娟儿低着头,诺诺地说,不是保守的问题……那是什么?别找借口啦,你忘了你是学习委员吗?你有义务帮助后进生。算我们是后进生,你帮帮我们,好吗?杨生对娟儿步步紧逼。你是后进生?娟儿乐了,我哪敢教你这大班长啊?饶了我吧。赵斌和王强相互挤了挤眼,附和着说,我们一起学习总可以吧?每天晚上下晚自习后,就半个小时,好吗?他们眼里的真诚,让娟儿不忍心拒绝。她在心里对自己说,你不是常说想做一个充满侠骨柔情的女子吗?这点困难算什么?不过就是几个人在一起学习学习,不至于弄得这样紧张吧?这是我们四个人之间的秘密,不要告诉其他人,好吗?赵斌再一次叮嘱她。娟儿迟疑地点了点头。